“不要!”肖佳慧已经不忍地捂住了嘴,屏幕上的肖兰亭像是卸下了全身的力气,缓缓跪了下去,最后趴伏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我不信。”薛景仁已经感觉不到胸口是窒息还是疼痛,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坚定地说:“我不信他会杀人。”
哪怕这个人是十恶不赦的恶魔,他也不信是肖兰亭下的手,除非铁证如山摆到他面前,否则他谁的话都不会信。
第39章
薛公达耸耸肩,画面里突然骚乱起来,来了多少人屏幕上没有拍到,但应该不会少,林容一大开大合地闯进人群,一把扯起肖兰亭,转头就顺着人群一个一个地指过去,字字铿锵。
“容我提醒在座的各位一句,大家都是生意人,本本分分地想法子赚钱才是正事,张家死了人李家是不是凶手,那是衙门该管的事儿,和你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别以为兜里有两个钢镚就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
说罢指尖一转,直指薛老太太。
“都给我好好儿地记住,再有钱,你们也是跪在王法脚下吃饭的人,如果各位不知道王法是哪两个字,我可以替你们问问林克己,让他来教教各位,王法两个字究竟怎么写。”
人群里一直忍着想出头的人听到这个名字就不再吱声,我天那个林克己诶,不说只手遮天也差得八九不离十的人,多少老狐狸栽在他手里,商不与官斗,惹不起惹不起。
还是有人不相信,语带讥讽地喊话:“哎哟真是了不起,敢问您是林先生的哪一位啊?”
“不敢不敢,称不上是哪一位,”林容一笑眯眯地都不带给个正脸:“承蒙亲友一声‘林二少’,惭愧惭愧。”
没人再敢出声,万一这真是林克己的亲弟弟呢,人群的目光都聚集在薛老太太身上,林容一毫不遮掩地任别人偷拍,冲着老太太笑得很嚣张。
“老夫人,这人没了可是大事儿啊,哪儿能磕个头就过了啊,太便宜他了!”林容一亲昵地摸摸肖兰亭的下巴尖,转过头又虚伪道:“知道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这趟我替您跑了!公安的人就在外面等着呢,您发个话,这案子咱马上就立!这人民公仆就得为人民服务啊是不是?找出事实真相,是他们职责所在啊。”
薛老太太勉强给出个笑脸,“劳烦林二少了,家里人有点小误会,就不惊动公家了。”
“哎哟这小误会场面够大的啊!”林容一搂着肖兰亭笑得特别夸张,“真是误会?”
“是,是误会。”
“那行,就这么着吧,最近上头风太大,各位都把皮紧一紧啊。本来也没几个子儿,别再给吹没喽。”林容一突然收了笑,带着肖兰亭大摇大摆地走了。
视频就断在这里,薛景仁不忍再看第二遍,林容一的出现让他的脸火辣辣地疼,但却无计可施。
“这能说明什么?”薛景仁把手机装到自己身上,“这就能说明是他杀了老爷子?爸,我快三十了,不是十三岁。”
“那又怎么样呢?你在快十三岁的时候抛弃过他一次,在快三十岁的今天依然如此,以后无数个今天,你还会——”
“你在说什么?”薛景仁已经竭力在冷静,他有点听不懂薛公达说的话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十五年前的今天他可就穿着刚才那一身,白半袖,烂裤子,一模一样。”薛公达提醒他。
薛景仁想了想说:“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给他煮了粥,陪他睡了一晚上的那一天?”
“嗯,然后呢?”
“然后……”薛景仁想不起来,他本来就不记得,这点东西还是肖兰亭告诉他的,“然后,你就把他送走了。”
他记得肖兰亭说过,是坐薛公达的车回去的。
薛公达哼笑一声,“然后就像刚才一样,你亲手把他推给我,让我送走了他。”
“送到了哪里?”薛景仁的声音有着不自知的颤抖,他突然不敢听接下来的答案。
“地狱。”薛公达轻轻地说。
肖兰亭十岁的时候,某一天梨园的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经常回来的一个女人不在了,来的次数更少的一个老男人也再没出现,那段时间只剩下每天按时按点来教他跳舞的家教。
他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学做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记账算钱,闹出过不少笑话,也遇到很多的热心人,除了家里冷清一点,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他一直以为会在学校门口把他的小学同学抱起来亲亲的大人是要自己去找的,小蝌蚪找妈妈不就是这样吗,所以他也不着急,别人都找到了,我也早晚会找到的,肖兰亭想。
十五岁的肖兰亭早就忘了这回事,他拼命地跑啊跑,揣着所有的家当几十块钱,妄想在明天到来之前跑出这座城市。
可是这座城市实在是太大了,他还没跑多久,肚子就一阵绞痛,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倒在路边疼得直打滚,还上吐下泻,一身腥污。
有好心人帮他拦了车,司机载着他去了医院,可付过车费之后,剩下的钱连挂号都不够。
肚子里像有一只手,在扯着他的内脏往外拽,是要活生生地拉扯出身体的力道,肖兰亭在医院角落里的垃圾桶边缩成一团,忍耐疼痛已经花费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没有等到更多的好心人,只能咬了牙拼命求救。
手机还有很多的电,肖兰亭闭着眼摸索着开了机,旁边有脚步声走近,被另一个脚步声打断了。
“哎这个孩子……”
“别管别管,急性肠胃炎死不了,他没钱,别找麻烦。”
先给所谓的父母打,意料之中的一个都没接,肖佳倩出国后国内的号码竟然一直还能打通,只是没人接,那个老男人就更别提了。
紧挨着的下面是薛公达留给他的电话,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所谓大哥,肖兰亭忍不住燃起一点希望,万一呢?
他摁下了拨号键,索尼爱立信的直板机摁键特别小,肖兰亭小心翼翼地摁下去,生怕点错了。
哦,我的世界怎么会有万一,肖兰亭听着话筒里机械的女音说暂时无人接听,想,我不要万一了,我想要一万,万一哪比得上一万有用。
肖兰亭浑身冷汗,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拨谁的电话,他就像那个雪地里卖不出去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在朦胧不清的视线里幻想面前有一万块钱。
如果我有一万块钱,我就不用这么痛苦了,我还能打一辆车去车站,其实坐公交也行,买一张车票,是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没有姓薛的人……
“……兰亭?”
没有痛苦和恶意,只有很温暖的东西,比如……
“肖兰亭?”
肖兰亭猛地睁开眼,不是梦,不是幻想,是真的有人站在他面前
更新于 2018-09-25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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