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刚过,一队士兵拥簇着一位老妪而来。老妪手中拐杖点地,正色道:“会刺绣裁衣去这边站,不会的都往墙边靠。”
云芜绿原本站在墙边,那老妪的话音刚落,她周遭便空了,所有人皆争先恐后地往老妪身边靠。在战俘营中,女子但凡有个活计,已是最大的幸运。若是毫无价值,那些人便会将贪婪的目光落在她们的身子上,甚至子宫里。
云芜绿便也随众人站在了一处。
老妪的手点过众人,颔首道:“都押走。”
此时已是夜半,月朗星稀,偶有远山的狼嗥隐约传来。
众人被赶至空地。起初只是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随着士兵的往来,最终有千余人挤作一处。这千来人全是女子,啜泣声此起彼伏。
老妪被士兵搀扶上木头搭制的高台,将手中拐杖重重地一掷。周遭的士兵顿时拔剑相向,高喝:“肃静!”
恐吓之下,众人止啼,全场鸦雀无声。
老妪冷哼了一声,扯着嗓子到:“尔等,站在楚地,已不是燕人,而是我楚地的罪人。尔等须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己,忏悔改过,这样才能求得宽宥。”
她的目光一扫,众人纷纷垂首,不敢与她的目光交汇,唯独云芜绿直勾勾地盯着她。老妪眯了眯眼,挪开了目光,向远处的一小队士兵招手。
那队士兵随即分散,每人从怀中拿出一本空白的花名册,将这千余女子分成数十个小队,每队约百来人。
云芜绿所在牢房的女子都被分在一个叫武明的官兵手中。这是个鸠形鹄面、身形高挑的男子,双目狭长,透着一股精光。他眸中的光在看到云芜绿之时,就更加辉煌了。
武明点完名之后,领着手下将这一百余人转移到城郊的一处宅院里。这本是一员外郎的宅子,自从战乱后就被楚王征用了。武明一人占着最好的上房,而这百来人挤在下房。
“起来!”
云芜绿刚走入房内,就听得这一声怒斥。她抬眸,只见是牢房中那个同她说话的女子正叉腰,不悦地吼着挤在床上的叁人。一间下房只有一张床,却要睡十来个人,因而先至之人已经将床给抢了。
“我们先来的!”一人伸长脖子回道。云芜绿定睛一看,竟是晏语柔的亲娘。在先前点名之时,云芜绿知晓了她的名字是赵婉。
“老娘管你们啊!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那女子弯腰,大手各揪住一个床上的女子,将她们掀翻在地。在惊呼声之中,她躺上了床,将小床占得满满当当。
“你——”倒在地上的赵婉狠狠地瞪了一眼床上高壮的女人,眼眶之中顿时蓄满了泪水。
“吵什么吵!”武明忽然出现在门外。
赵婉垂下了首,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
“床上那人怎么回事?”武明皱眉问道。武明对此人有些许印象,是宜阳张屠户家的女儿,唤做张秀珠,人长得跟名字毫无关系。
“回大人,她在歇息。”赵婉小声地回。
“歇息?老子还没歇息呢!”武明拔出腰间的剑,“给老子滚下来!”
张秀珠听到吼声,不情愿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武明面色沉郁地收起剑:“稍后绣品会送过来。都打起精神来,偷奸耍滑绝没有好下场。都听懂了吗?”
“是。”众人异口同声地回。
武明面色稍霁,指了指云芜绿:“你跟我来。”
众人的目光看向云芜绿,神色迥异,大多是同情,也有幸灾乐祸。
云芜绿的神色漠然,未起任何波澜,颔首道:“好。”
云芜绿随着武明走过花墙拱门,最终停在一处无人在意的墙角。高墙巨树,遮掩了日光,也遮住了窥探。
“你是宜阳郡太守的嫡女?”武明问道。
“是。”
武明枯瘦的手扣住云芜绿的肩,身子前倾,阴恻恻地笑道:“这官家女长得果真细皮嫩肉。”先前只是远远地一看,便觉得犹如翠羽明垱,近看之下,更像随珠荆玉。
云芜绿侧过脸,也笑了起来,附和道:“当然。”
她的手抚上武明的手背,武明笑意更深。看来是个玲珑剔透的可人儿!
云芜绿唇角一抑,笑意变成嘲讽。手指曲起,抓起武明的手,直接卸了他的胳膊。
武明笑容凝滞,抬脚而踹。
云芜绿向后退了一步,脚尖抬起,挑起了武明的脚后跟。武明站立不稳,仰翻在地。
云芜绿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抵在他的脖颈边,压低声道:“不准喊,要不然我让你这辈子都喊不出来。”
武明这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硬茬儿,眸中满是惊恐之色:“你别杀我。我要是死了,你们一百来人都得给我陪葬!”
“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一百来人跟我有甚关系?”
“你想干什么?”武明肠子都悔青了。自己怎么招惹到这个夜叉呢?
“你回头跟她们说,我是她们的头儿,此后院子里的事,你别管了。”
武明双眸瞪大:“这不行啊,若是没有足够的绣品交上去,我也是要受罚的。”
“绣品会准时交上去。其他事,你不准插手。听明白了吗?”
武明连连点头:“只要绣品能交上,我绝对不插手!”武明不懂云芜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也乐得轻松。
云芜绿松开手,用树枝拍了拍他的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更新于 2023-06-24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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