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影灯深,疏萤照晚。
武明从案几上惊醒。原来他已伏案酣睡许久……
本以为是夜晚凉风吹断了他的美梦,没曾想透骨的寒意来自于脖颈间。他顺着这道寒光向上望去,与云芜绿四目相对。
“你来作甚?我不是答应你了么?”武明惊惧地问道。若是这刀再前进几分,就会把他的脖颈给割了。
“我说过,无人能进我们的院子。你今日为何又将守卫放入?”
武明瞥了一眼刀,不安地回道:“上头忽然新添的活计,我也是奉命行事。”
“我不管上头不上头,你若想活命,就听我的。日后不得随意进出院子,有事敲门唤我。”
“是……”武明的额头沁出了汗出。这花容月貌的小娘子,竟然越来越有修罗的气度了。
武明等了片刻,依旧不见云芜绿放下刀,便抬手摸上刀背,小心翼翼地问:“这刀,可以还我了吧?”
云芜绿将刀一甩,嫌恶地甩了甩手,问道:“当时与我一同被俘的男子在何处?”
武明思索片刻:“我不识得你所说之人,但是男俘都被关在城南铁场。”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刮过一阵厉风,早已没了人影。
城南铁场离此处还有些距离,云芜绿花了半个时辰才赶到。比起她们所在的宅院,此处守备森严,即便是在夜里,仍旧是灯火辉煌。
云芜绿隐在树丛中,长指拨开枝桠,只见前方一列守军正赶着矿工们走出山洞。这些矿工看上去面黄肌瘦,身上沾满污垢,步履蹒跚,时不时地要遭受守卫的责罚。
“快走!”伴随着骂声,夜色之中,一个守卫抬腿踹向行步缓慢的矿工。那矿工一个趔趄,双手撑地,这才稳住身形。
“快起来!”守卫又是抬起一脚。矿工扑入泥地之中,在响亮的呵斥声中挣扎起身。
云芜绿捏着树桠的手渐渐收紧,关节泛白。她是吴人,这些人与她毫无干系,只不过同为战俘,她也有兔死狐悲之感……
她为这些人而难过,但也仅此而已。这些是看得见的苦难,每当朝代更迭、江山易主之时,百姓皆要受这等苦楚。而她要解决的是看不见的苦难,是千百年来源远流长、约定俗成的苦难。
乱世之中,总有英雄愿意为百姓出头,却无人为女子出头。
忽而,她的目光一凝。
山洞里面走出一道熟悉且修长的身影。他的乌发散乱,随意地扎在脑后,疲惫的面容之上却有一双似能洞悉人心的明眸。
他侧脸向云芜绿所藏之处看来,云芜绿心领神会地摇了摇树枝。他虽看不见云芜绿的身影,但也猜出了她藏在其后,随即低笑。
看来,她没有忘了他。
他的脚步也轻快不少,可以跟上前面之人的步子。
他们这队矿工皆被送入一大宅院之中。守卫锁好院门,便不管里面之人了。
云芜绿攀上高墙,向下望去,正好对上越秋白的双目。其余人皆回屋歇息了,院内只有越秋白一人站着。
“你还好吗?”云芜绿问道。
“挺好的,有吃有喝,就是要干活。”越秋白浅笑道。月下流辉,他身上污渍无处可藏。
“哦。”云芜绿应了一声。她该承情吗?她从未要求他做这些啊……
“我还有些没吃完的……”越秋白从袖中取出半块馒头,向前一递。
云芜绿瞥了一眼这块几乎被捏成一团的馒头,鼻尖略涩,问道:“你给我这块破馒头干嘛?”
“我听闻他们克扣吃食,怕你吃不饱。”
云芜绿摇首:“我不爱吃馒头。”这个傻子,自己吃不饱,还掰半个馒头给她。
“可是……”这是他仅有能给她的了……
云芜绿一把抢过他的馒头,直接塞入他口中:“什么可是不可是。你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我也不会管你的。你还不如早些回吴地呢。”
“我不回。我娘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呵,”云芜绿瞪了他一眼,“那我走了。”
“莫走。”越秋白一把拽住她的衣角,“我有事同你说。”
云芜绿脚步一顿,回首道:“说。”比起越秋白,她似乎更在意答应主子的事……
“我虽然武艺不精,但口才还行。适才,我已经劝得三人为我所用。只要你那里需要,我们这里便能配合你。”
“才三人啊……”云芜绿略为失望道。三人,能不能逃离此地还未知呢,更谈何相助……
“芜儿,你要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越秋白扣住她的肩膀,笃定地道。
更新于 2023-07-13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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