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饭菜总要吃完,聚会也终会结束。三个人都想到了这一点,吃饭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最后是朱珍珍先放下了筷子。“结账吧。”她说了一声,招手叫老板来算账。
结了帐,她要回宿舍的,两个男生就跟在后面往校园里走。
盛夏的校园,绿荫满径,清风伴蝉鸣,摇曳着傍晚最后一点霞光。自行车从校园穿行而过,间或飘来几声铃响。女生宿舍旁边的学校食堂里,吃完饭的学生正陆续走出来,暑假了,人少了很多,竟然有点冷冷清清。开水房门口,摆满了五颜六色的水瓶,学生们进进出出,满脸大汗。
朱珍珍忍不住拍了几张照片。
“学生时代就结束了。”她突然说道,“刚来读书的时候,觉得学医,本科五年,读完了本科还有研究生三年,还有博士三年,好漫长。但是一晃眼,就要毕业了。再过两个月,我就是正式的临床医生了。”
罗铭遥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是啊,这么快。以后就不是学生,是医生了。”
黄柏怀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真的舍不得,”朱珍珍说,“这个时候了,我好像才发现,自己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很多该珍惜的东西没来得及珍惜。这一次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母校看一看,和你们聚一聚。”
黄柏怀安慰她:“‘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珍姐,都是医生,以后开会什么的,总能有机会见面。”
朱珍珍今天第三次给他翻白眼:“我们三个都不是一个科室,开什么会能凑一起?黄柏怀,你是不懂,这个世界上,没有‘天涯若比邻’的知己,一旦朋友们走到四海之内各处了,心也就分开了,再也做不回知己了。我和唐奕两个人,异地恋快四年,中间的波折心酸太多了,如果不是他还能抽出时间看我,我们两个早就分了。当然,黄博你其实不用在意,你心里头永远还有更值得打交道的朋友,我嘛,一个硕士研究生毕业,没什么文章没什么课题,你大概都看不上,不屑于跟我分享什么伤感。”
黄柏怀没想到朱珍珍突然话说的这么尖酸,一时语塞。罗铭遥看他们气氛不好,正要劝慰几句,黄柏怀又开口了:“珍姐,我真的不是……我这个人,确实,爱慕虚荣,行了吧,够直白了。我觉得自己能走到很高的位置,也希望结交高处的人,但是,我也真心把你们当朋友。我不是不伤感,不是不怀念,我只是想,我们除了这些学普通生时代的事,我们还是医生。我们不管在哪里,都在为了治病救人奋斗。我看起来是猥琐,我也一样有情怀。我知道珍姐、小铭你们也一样有情怀。这都不是知己吗?走得再远,我们当时在这里一起发誓都忘不了吧。我们也许不会再唠叨自己的日常,但是你一个病历发群里,我们都会认真看认真帮你想。”他顿了顿,继续说,“珍姐,你和小铭马上就要做医生了,只有我还在继续读,真正原地踏步的,舍不得结束学生时代的人,是我啊!”
朱珍珍突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暮色渐渐褪去,夜幕降临,校园傍晚的喧嚣沉淀为沉静的月光。四周的路灯渐次亮起,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朱珍珍最后一个在C大医学院的夜晚,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夜晚。却足以让她铭记在心里,直到永远。
“珍姐,”罗铭遥轻轻说,“不管到哪里,不管多少年,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
罗铭遥第二天去机场送了一趟朱珍珍。黄柏怀没来,但手机上发来很多消息,问朱珍珍路上顺利与否。在安检口,朱珍珍又翻了白眼:“说得好听,就是不来送送大姐。昨天亏他还说得那么煽情。切!”
罗铭遥赶紧安抚住她:“他还是有女朋友的人,跟其他女性朋友来往密切,不合适吧。”
朱珍珍思考了一下,从女人角度决定原谅黄柏怀的行为。
罗铭遥向她挥挥手,看着她走进安检,然后再也看不见。
至此,医学生的生涯结束了。
过了几天,罗铭遥也回了一趟家。
仲夏时节,临江的小县城,热得跟火炉一样,中午小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平时爱打架互吠的狗都躲到桥下,不到晚上不出来。
罗铭遥穿着拖鞋、大裤衩走到水果店门口,准备买一个西瓜回去。
水果店的老板娘也是熟人了,看到他老远就在打招呼:“哎哟,小铭!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爸说你今年要读博士了,我们县里头都没听有人读博士,你这是文曲星啊!”
罗铭遥摆手:“没有,我出来工作了,没有继续读了。”
老板娘“哎哟”了几声,欲言又止。
罗铭遥知道她想的什么,便把赵彬帮他准备好的解释拿出来:“读博还要花家里钱,我爸妈都要退休了,这么大了还靠着他们我也不好意思了。必须出来工作挣钱了。”
老板娘又感慨了几声,帮他挑了个熟透的西瓜,还开了给他看。红色的瓜瓤翻砂翻的正好,汁水香甜四溢。老板娘热情地说着:“你好不容易回来,阿姨给你这个最好的!不读博也没什么,你从小就是年级里头学习最好的,我们家那个小子,我都让他要多跟你学。”
罗铭遥只好接着话问:“现在他肯定很好吧?”
老板娘笑着说:“好什么好!就读了个职业学校,出来做点事情。倒是每个月都给我寄了钱回来。今年和儿媳妇商量要生二胎了,还让我去他那里帮忙看孩子,说亲家母不想带了。哎,我这里生意哪有时间管他那些……但是自己儿子,也不能不管。”
--
更新于 2020-07-18 09:25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