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要开始抓你了哦。”伊格纳兹放下捂着双眼的手,从花园角落站起来,他小心避开盛放的鲜花,沿着石子路在花园中寻找我。
我躲在树梢上窃笑,饶有兴趣地观察他走来走去,一会儿翻翻杂草丛,一会儿看看小狗住的屋子,“娜诺西,你在哪儿?”
捉迷藏还在继续,我怎么可能回应他!仗着藏身的树木枝叶茂密,我优哉游哉地坐在树梢上摘叶子玩。
不一会儿,伊格纳兹体力就耗尽了,他小口小口喘气,背靠树干慢慢坐下来,小鸟从屋顶降落到他身边吃地上的草籽,微风吹散云朵。
“娜诺西,”伊格纳兹抬头,和我正巧对上目光,他笑得温和羞涩,额前碎发轻轻晃动,“注意安全。”
啊?原来他一直知道我藏在这里呀?
“好吧,我该再认真些的,”我顺着树干慢慢滑下来,紧紧挨着他坐下,“你想要什么奖励?”
伊格纳兹摇头,“我不要奖励。”
“可你赢了游戏。”
“那……那就……”他苦恼思索,好不容易想到点什么,就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圆圆的东西放在我手上,“姐姐帮我把这颗糖果吃掉,我想要的奖励是这个。”
笑容在脸上凝固了,身体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我没有第一时间接过他手上的糖,那小巧的零食让我不舒服。
“怎么了,姐姐?”伊格纳兹困扰极了,“你不是很喜欢糖果吗?”
是的,我本来很喜欢这种甜滋滋的东西,本来是这样的。但为什么我的身体,我的大脑,我浑身上下每一寸都产生排斥厌恶的情绪。
说起来,我家里真的有这么大,这么漂亮的花园吗?伊格纳兹对狗过敏,花园中挂着骨头牌子的小狗屋子是给谁准备的?
“伊格纳兹,这里有点奇怪。”我伸手去抓身旁的弟弟,但摸到的只有湿润的泥土,还在我身边的孩子消失不见。
他去哪儿了?
偌大的花园静悄悄的,啄食草籽的小鸟也不知飞去何处,我觉得呼吸困难,好像被人扼住喉咙。
“伊格纳兹……”
“伊格纳兹……”
“伊格纳兹……”
猛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墙皮因雨水渗漏而发霉。
房间昏暗无光,窗外雨水连绵,有个毛茸茸的脑袋从床边抬起,见我醒来,便凑近亲昵地蹭我的脸。
我茫然了一阵,总算意识到刚才在做梦,而面前的才是真正的伊格纳兹,他没有消失,他一直在我身边。
我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却没能成功,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稍稍用力,肌肉连着骨骼同时呻吟。
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满屋香烟气息还残留着,兴许是因为房间一直紧闭着无法通气,窗户也关的很死。
“伊格纳兹……打开窗子……好闷……”我艰难开口,声音很微弱,在雨声中更加微不可查,但我的弟弟还是听到了,他乖巧地跑去打开窗户。
我看见他一瘸一拐的,连路都走不好,眼泪瞬间满溢眼眶,可我并不想被他知道,于是缩进被子里闷声大哭。
一具冰冷的身躯钻进被窝,黑暗中,有谁轻轻舔掉我的眼泪。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唯一能做的只有死死抱在一起,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我们真的是双胞胎,是连体婴,是任何时刻都可以分享快乐,痛苦,悲伤的连结体。
只有他痛苦是不公平的。
那天晚上,妈妈做了洋葱炖牛肉汤,餐盘里粗硬的黑面包也换成柔软的,表面刷了一层蛋液的新鲜面包。
我的鼻子告诉我眼前的食物很美味,是一年到头难得品尝到的佳肴,但我的牙齿与胃拒绝接纳它们,我隐隐把妈妈的异常与白天发生的事联系起来。
她没有问我们房间里发生的事,我不相信她什么都没听到。
不吃就凉了。她责备道。
伊格纳兹在我的注视下拿起刀叉,把面包切割成规则小块,泡在汤里,他吃的时候一点表情也没有,妈妈却很高兴。
喜欢吗?我们已经多久没吃到这么新鲜的东西了……汤稍微咸了点儿,不过也还行。她摸摸伊格纳兹的脑袋,带着满意的微笑:你为我们的家庭做出了贡献,亲爱的,你是我们的英雄。
我肿到发痛的泪腺又湿润了。
妈妈无视了我,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畅享未来的美好生活,新鲜可口的饭菜,崭新合身的衣服,甚至是有些小贵的珠宝。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妈妈已经疯了。
桌子底下,一只冰凉的手找到我的,先是勾住小指,再一根一根的交错,最后十指相扣,直到晚饭结束,我们的手都没分开过。
夜晚,我和伊格纳兹带上被子偷偷流到屋顶去,我们不敢睡觉,也不敢待在屋子里,生怕有谁闯进来伤害我们。
月亮盘踞在正上方,淡淡的光晕把周围的黑色都照得柔和起来。
“我们逃跑吧。”我看着月亮说话。
伊格纳兹沉默了一会儿,“逃去哪里呢?”
“跟着月亮的方向走。”我哈了口气,“书上说,月亮正下方有座城堡,城堡的主人把二楼最内侧的房间留给路过的人休息。我们先去住一段日子,等我长大了就赚钱养你。”
我指的是我们常常翻阅的童话绘本,这当然是开玩笑的,但说出这话后,我却真的希望世界上存在着这样的城堡。
伊格纳兹也看向月亮的方向,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的眼神在月色下清澈透亮,迸发出我从未见过的生机。
“好啊,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们为了保持清醒不停聊天,从逃走时要带上的东西聊到如何答谢城堡的主人,我想把自己头发上的蝴蝶结留在那儿,伊格纳兹则要把他的绘本放在那儿,给下一个住宿者看。
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醒来时天色大亮,太阳挂在晴空放热,今天是个好天气。
身上还盖着被子,伊格纳兹却不见了,我想起了那个梦境,连滚带爬地找到木梯爬下屋顶,冲进屋里大声喊弟弟的名字。
屋里很安静,桌上还摆着昨晚没吃完的面包,那些面包已经失去水分,变得坚硬干燥。
“伊格纳兹!伊格纳兹?!你在哪儿?”
他不在我们的房间里,我有个不好的预感,也许妈妈把他带去昨天那个男人的家里了。
我几乎是哽咽着打开妈妈房间的门。
幸好妈妈还在床上。
但是,整个屋子里都是血。
肮脏的地板,半开的窗户,破旧的墙画,摆满杂物的床头柜都染遍血色。妈妈下半身子盖在被子里,上半身子垂地。打结的头发遮住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睁着,死死盯着进门的我。
几把餐刀插在她的胸口,深浅不一,刀刃部分基本没露出来,暗红血液汇聚在她周围,呈半凝固状态。
而我的弟弟从窗台前转身,血液顺着他指尖滴到地板上,发出粘稠暧昧的滴答声,逆光的缘故,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
朦胧间,我还是捕捉到他脸上梦幻天真的喜悦。
“姐姐,我们逃走吧,妈妈不会追来了。”
——————tbc.
作话:双更,感觉是在写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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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2-25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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